几年前,我的一位朋友告诉我,在他看来,变老最糟糕的表现就是“你变得对女人来说是隐形的”。他比我大十五岁,因此,这话听起来就像一个先知。最近又与他见面时,他开始怀念他中年的隐形时代,因为他发现了更糟糕的事情。他再次变得引人注意,只不过这次引入注意令人非常尴尬。
在公交车上,他被看成是老头有人给他让座。哎,年轻的时候被关注,中年的时候被忽视,年老了之后再次引人注意。这话你听着熟吗?如果你觉得很熟悉那你可能是个艺术家。
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当代艺术界为以前的排斥行为作出了某些补偿,比如开始聚焦与有色人种LGBTQ艺术家、女性艺术家,特别是年长的或已故的艺术家,同时当代艺术也关注了那些不是来自美国或欧洲的艺术家,至少在表面上看,艺术世界看起来具有包容性,每个人都受到欢迎。
但是,有一个特点年龄段的艺术家们实际上被忽视了。换句话说,如果你年轻,如果你充满吸引力,如果你还有一些看似很创新的想法,你天天在ins上发布你的工作室照片,那么艺术界好像就是你的天下。但是当你满脸皱纹衰老不堪,自从1980年代以来就没举办过个展,那么即便你是一位受人尊敬的教师,即便你的学生还会提到你的名字,即便你的作品跟新的市场宠儿极其相似,当你40-60岁的时候你仍然是默默无闻的,今天金融化的艺术界其实是一个矛盾的混合体,一方面崇拜青春制造新星,另一方面对德高望重的老年艺术遗产也垂涎三尺,但在这两级中间,有一个巨大的鸿沟,许多40-60岁的艺术家们在其中无人理睬。
那么是什么击倒了中年艺术家呢?答案并不难寻找,许多艺术家在早年开创了某种美学或者某种观念领域,然后在这个基础上进行微调或者进行大胆的风格转变,但艺术市场其实更加看重品牌或者是辨识度,并不真正需要这种个体的变化,因为无论中年艺术家选择哪条路,他们的身后总有一代或两代年轻艺术家头顶青春的光环,这些在十几年前的作品上做出微调或风格改变的艺术家们,在外人看来要么就是新瓶装旧酒,要么就是江郎才尽停滞不前。
对于艺术市场而言,几十年来一贯如此:即使是像埃德·鲁沙(Ed Ruscha)和布鲁斯·瑙曼(Bruce Nauman)这样现在受人尊敬的人物,中年时声誉也会下降,这两位艺术家的作品一方面被大家熟悉,但矛盾的是,他们的作品还不够老,无法再次焕然一新。如果他们举办展览往往也不会被媒体报道。因此中年艺术家想要度过这个难熬的阶段,需要极大的运气或者坚定的决心,如果他们还在学院里担任教授职位,那么他们能够花在工作室里进行创新的时间就更少了,况且中年艺术家在大学里当教师还是最好的情况,其他人完全有可能已经退出了艺术界。这个过程对于女性来讲尤其艰难,因为随着年龄的增长,因为艺术界仍然残留的性别歧视,外貌本来就是艺术家的一部分,21世纪的文化工作自我营销外貌本来就是一个重要因素。
当然,情况并非总是如此。我们可以看一看那些抽象表现主义大佬们,比如威廉·德·库宁 (Willem de Kooning) 四十四岁时举办了他的第一场个展,巴内特·纽曼 (Barnett Newman) 四十五岁才迎来他的首展。也就是说两个人经历了漫长艰苦的创作探索,在自己40多岁的黄金时代迎来了声名鹊起而不是在非常年轻的时候,虽然大家很容易浪漫的说:这是因为他们都是酒鬼的原因,但坦白的讲他们遭遇的艺术状况比我们现在所处的艺术界要更健康一些。要改变这一切需要几个重要的反精英条件发生变化,文化上不要那么青春崇拜,艺术界对新奇、短期标志风格的痴迷也不要过于神话。
或者我们只需要做一件事情,我们持续挖掘那些值得重视的中老年艺术家们,比如每一个在1990年之前参加卡塞尔文献展或惠特尼双年展的艺术家们,如果他们的作品再次被放到美术馆里进行展示,如果我们重新评估他们作品的价值,这样的话,也许中年艺术家们就不会备受冷落了。
那些凭借20年前的作品被你们熟悉的中年艺术家们,他们很多仍然在坚定地工作着,至少其中一些人创作出了比年轻时更好的艺术作品。大胆的品味制造者们,隐形的中年艺术家正等待着你们的发现。
马丁·赫伯特,是一位居住在柏林的英国作家和评论家。20 多年来,他有关当代艺术的文章发表在《Artforum》、《Frieze》、《Parkett》等众多杂志以及英国《每日电讯报》等报纸上。他还写了几本书(见下文),并即将出版一本关于美国艺术家卡罗尔·博夫的书《展开这一刻》。除此之外,在过去的十年里,他还担任过编辑,伦敦《ArtReview》杂志的副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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