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始终坚信绘画不会消失，因为它无可替代。”

——大卫⸱霍克尼

前不久结束的2022年佳士得伦敦秋拍，大卫⸱霍克尼（David Hockney）创作于1969年的作品《圣马克西姆的清晨》（Early Morning, Sainte-Maxime）拍出了20,899,500英镑的天价，约合1.75亿人民币。

这不禁让人想到，2018年，霍克尼的大型彩色画作《艺术家肖像（有两个人像的游泳池）》（Portrait of an Artist [Pool with Two Figures]）在纽约佳士得以9030万美元（6.26亿元）的价格售出，让他成为当时世界上最昂贵的在世艺术家。

 

《圣马克西姆的清晨》（Early Morning, Sainte-Maxime, 1969）

 

《艺术家肖像（有两个人像的游泳池）》（Portrait of an Artist [Pool with Two Figures], 1972）

大卫⸱霍克尼已经成为最受喜爱的当代艺术家之一，这个事实有目共睹。这位“最著名的英国在世画家”在1937年出生于英国约克郡的布拉德福德。他是英国《卫报》、美国CNN等媒体乐于追逐的报道对象，是同性恋群体和波普艺术运动的代表人物。

他也是卢西安·弗洛伊德之后，第2位被英国女王颁发功绩勋章的艺术家。

他在二十几岁就已经开始举办世界巡回展。2017年，他在泰特美术馆的大型回顾展接待了超过47万人参观，刷新了美术馆的记录。

 

他将自己的艺术生涯投入到广泛的跨领域研究与实践中。他的作品涉猎了几乎所有可以使用的媒材，包括油画、水彩、摄影、印刷版画、装置。他对于时代最前沿的科技产品也向来保持开放的态度，他使用过的创作设备包括传真机、激光影印机、计算机，以及视频、iPhone手机和iPad。

他曾在1990年被授予爵位——但是他拒绝了，理由是“任何形式的奖品都有些可疑”。

 

大卫⸱霍克尼与《David Hockney. A Bigger Book》

如今，大卫⸱霍克尼已经坐稳了“英国绘画教父”的位置。“只要是在工作室里，我就觉得自己30岁。”他在85岁高龄依然笔耕不辍，对生活保持乐观与好奇之心，就像他说的，“我是一个乐观主义者……成为一个悲观主义者并非是件好事。我每天都笑的很棒，你也需要这样，这才是你生活下去的力量。”

阳光，泳池，洛杉矶

当大卫·霍克尼在1963年抵达洛杉矶时，他坠入了爱河。

1964年1月的一天，当时年仅26岁的大卫·霍克尼坐在加利福尼亚的海滩上，陶醉在阳光和沙滩中。他决定给他的朋友兼经销商约翰·卡斯敏寄一张明信片，寄往寒冷、灰蒙蒙的英国。

“世界上最美丽的城市在这里——洛杉矶……你必须来。”

 

“我本能地知道我会喜欢它，”但直到他坐上飞往美国的航班，他才意识到自己闯入的是什么：“当我飞越圣贝纳迪诺，低头看到游泳池、房屋和太阳时，我比以往任何时候、比到达任何城市都更加激动……这个地方在物理上对我产生了影响。”

这时是1964年。霍克尼的这场“加州发现”将他引向了职业生涯中的一个分水岭时刻。这里的色彩、光线、感性和性感，让他发现了一种全新的生活方式。

 

霍克尼在好莱坞山的家中游泳池

这种影响更直接地反映在他的艺术中。霍克尼摆脱了此前作品中幼稚的线条和抽象的形式，开始采取更真实的方法，捕捉光影对图形产生的视觉效果。与此同时，英国式灰暗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鲜艳、明亮、高饱和度的色彩。就像梵高发现了阿尔勒，马蒂斯发现了摩洛哥，霍克尼发现了他的洛杉矶。

在霍克尼笔下，洛杉矶成了一个田园诗般的世界，富足、闲适、明亮、并且性开放。他用构图简洁、对称、以及“最时髦的意识”，描绘了一个充满着幸福快乐的乌托邦：这里似乎永远都是阳光明媚的下午，每个人看起来都很漂亮，没人需要工作。

 

《比佛利山的家庭主妇》（Beverly Hills Housewife, 1966-67）

 

克里斯托弗·伊舍伍和唐·巴查迪（Christopher Isherwood and Don Bachardy, 1968）

正是在这里，霍克尼捕捉到了他最重要的、也是经久不衰的创作主题：游泳池。

霍克尼用水晶般的蓝色水池为这座城市创造了一种独特的形象。通过描绘私人游泳池的原始、奢华、乏味和孤独的荣光，霍克尼在他的作品中捕捉到了洛杉矶的时代精神。

大水花

“我向下看去，有许多蓝色的游泳池，我意识到游泳池虽然在英格兰是奢侈品，但在这里却并不是，因为两地的气候是如此不同。”

对于一位成长于二战期间英国的年轻艺术家，在经历了贫困和配给紧缩之后，洛杉矶的游泳池充满了超乎想象的奢华和异国情调。在他笔下，游泳池很快就成了洛杉矶的缩影，加州的地理标志，代表着享乐主义、性自由和直截了当的生活乐趣。

霍克尼创作的第一幅泳池画是1964年的《加州艺术收藏家》（California Art Collector）。画作灵感来自霍克尼参观的一位西海岸收藏家的别致住宅。

 

《加州艺术收藏家》（California Art Collector）

画中，一位穿着时尚的女性坐在自家花园里，旁边是一座古老的雕刻品和威廉·特恩布尔的雕塑。游泳池出现在画面的背景里。一条梦幻般的彩虹向泳池延伸，仿佛许诺要将我们带往天堂。这个画面的灵感来自霍克尼在《洛杉矶时报》上看到的一则游泳池广告。

1966年至1967年，霍克尼进入了创作力喷涌的高峰期。他的许多最具标志性的作品都是在这个阶段完成的，例如《彼得走出尼克的游泳池》（Peter Getting Out of Nick's Pool, 1966）、《日光浴者》（Sunbather, 1966），《更大的飞溅》（A Bigger Splash, 1967）——在每幅画里，游泳池都占据了越来越中心的位置。

 

《彼得走出尼克的游泳池》（Peter Getting Out of Nick's Pool, 1966）

 

《日光浴者》（Sunbather, 1966）

 

《尼克·怀德的肖像》（Portrait of Nick Wilder, 1966）

毫无疑问，这些创作给霍克尼带来了新的挑战：描绘一种本质上透明的运动物质。这里也有一个霍克尼喜欢的悖论：将永远不会静止的事物冻结在静止的图像中。

“如何去代表水、描绘水，这是一个有趣的形式问题。因为它可以是任何东西，可以是任何颜色，没有固定的视觉描述。”

霍克尼探索了多种表现水的方法。例如，在《彼得走出尼克的游泳池》中，光在水面上的变化是通过表面上蜿蜒曲折的白线来表现的；在《尼克·怀德的肖像》中，则借助了类似于拼图块或迷彩图案的形式。

 

霍克尼在工作室绘制《艺术家肖像》

换言之，泳池不仅关于享乐主义，也关于画家如何用物质媒介来表现非物质，包括水和光，水的透明度，以及不同类型的水的流动性。

大卫·霍克尼

最著名的10幅作品

《更大的水花》

A Bigger Splash, 1967

 

这幅画的构图可以说是极简主义的，整个画面几乎完全被色块分割开来，大部分元素都被细化为平面、对称、几何的排列，从而将观众的注意力引向画面中心的主角：一个巨大的飞溅的水花。画面上空无一人，但爆炸性的水花显示刚刚有人跃入水中，然后消失了。这场戏剧性的跳水构成了一组运动与静止、宁静与强烈、表面与深度的对比，赋予了这幅画绝妙的视觉冲击力。

画面中心的水花由厚重的白色卷须和喷射的泡沫组成，创造出面纱般的羽状水幕效果。霍克尼解释说，这是用小刷子和细线绘制的。“我花了两个星期来画这个持续两秒钟的事件。每个人都知道水花无法被时间冻结，所以当你在一幅画中看到它时，它比在照片中更引人注目。”

《美国收藏家》

American Collectors (Fred and Marcia Weisman), 1968

 

霍克尼在1960年代后期创作的肖像画，往往能够提供对当时美国的社会情绪和文化的洞察。《美国收藏家》就创作于这一时期。霍克尼在这幅画中描绘了他的朋友、收藏家弗雷德和玛西娅·韦斯曼夫妇。他们在1970年代中期结束了这段婚姻，但两个人依然保持着密切的关系。

画面中，弗雷德和玛西娅站在两人位于洛杉矶的住宅外，周围环绕着珍贵的艺术品。这幅画完美地捕捉到了南加州的阳光，柔和的色调使场景看起来几乎如梦如幻。它也挑战了传统的性别角色；身着长袍，身材丰满的玛西娅咧着嘴，正对观众，摆出优雅而有力的姿势。房子的主人弗雷德站在画的最左侧，双拳紧握，好像他和前方的雕塑处在同等重要的位置。

《克拉克夫妇和珀西》

Mr and Mrs Clark and Percy, 1971

 

这幅画描绘了时装设计师奥西·克拉克（Ossie Clark）和纺织品设计师西莉亚·伯特威尔（Celia Birtwell）在他们位于诺丁山的公寓里。此时距离他们的婚礼才过不久，霍克尼是婚礼的伴郎。

就像霍克尼对伦敦的许多描绘一样，这幅画的色彩相当柔和，人物是逆光的，他们身上的深色衣服和室内装饰、以及被照亮的白色猫咪相映成趣。他们身后的百叶窗开了一半，露出阳光明媚的阳台与下方街道上的树，展示了房间外部的一小片世界。

这幅画经常被人联想到文艺复兴时期的佛兰芒画家扬·凡·艾克（Jan Van Eyck）那幅著名的《阿尔诺菲尼婚姻》（1434年）。霍克尼的版本以1970年代的伦敦艺术界为背景，重新诠释了爱与忠诚的主题——只不过，画面的深色色调为这幅画添上了一抹忧郁的气氛。它强烈暗示了这对新婚夫妇之间已经存在的紧张关系。1974年，克拉克和伯特威尔离婚了。

《艺术家肖像（有两个人像的游泳池）》

Portrait of an Artist (Pool with Two Figures), 1972

 

1966年，霍克尼在洛杉矶的加州大学教授绘画课。在那里，他遇到了比他小11岁的学生彼得·施莱辛格（Peter Schlesinger）。后者不仅会成为他的情人，而且会成为他最重要的缪斯之一，启发他创作出职业生涯中一些最伟大的作品——其中就包括这幅《艺术家肖像》。

佳士得当代艺术主席亚历克斯·罗特曾在这幅画的揭幕式上指出：“霍克尼之所以出名，主要有两个主题：一个是双人肖像——他的家人给朋友和熟人的肖像——以及游泳池”，而《艺术家肖像》“是霍克尼职业生涯中唯一一幅将这两个对他来说如此重要的主题结合起来的画作。”

大卫·霍克尼与彼得·施莱辛格

霍克尼以两张不相关的照片为原型创作了这幅画。其中一张是一个男人在好莱坞游泳池里的照片。另一张是彼得·施莱辛格，照片里的他低头看着林间路的地面。创作这幅画时，霍克尼和彼得已经分手。这段关系的破裂令霍克尼心痛不已，开始醉心于《艺术家肖像》的创作。

这幅画中的两个人明显酝酿着一种紧张关系，缔造了一个忧郁的时刻。但它同时也是高超的绘画技术的体现。在背景中，无数个蓝色的小点组成了山脉。画面的前景是标志性的加州泳池，它闪闪发光，湛蓝色的池水占据了画布的三分之一以上。霍克尼花了很长时间来创作这一部分，最终给人一种水的倒影在移动的印象。

《我的父母》

My Parents, 1977

这幅画完成于霍克尼的父亲去世一年前。画面中，他的母亲直接凝视着“镜头”，他的父亲则埋首于书中，好像并没有参与这个家庭时刻：他脚趾瞪着地板，脚后跟向上抬起，好让书本可以平放在膝盖上。

创作时这幅画时，霍克尼住在巴黎。尽管画面保留了他在洛杉矶泳池画中的明亮色调，但仍要暗淡一些。颜色也在两个人物的特征中起着重要作用：母亲的衣服是亮蓝色的，父亲的衣服则比较单调，与旁边的家具和鲜花形成了鲜明对比。不同色彩的运用，以及两个人物之间的距离和目光的区别，传达了孤立和克制，也反映了霍克尼在巴黎和洛杉矶两地对于家的不同看法。

《尼科尔斯峡谷》

Nichols Canyon, 1980

这幅画的灵感来源于霍克尼当时每天驾车前往工作室的路上。画作细节兼具干净利落与错综复杂之美，色彩洋溢活力，呈现出野兽派风格。

画面描绘了位于好莱坞山尼科尔斯峡谷顶部通往霍克尼家的蜿蜒道路：霍克尼的家出现在构图右侧，蓝色泳池沐浴在加州阳光下熠熠生辉。

《繁梨花公路》

Pearblossom Hwy., 11 – 18th April 1986, #2, 1986

在绘画领域取得成功后，霍克尼转向了摄影。他对摄影与绘画关系的经典观点是“摄影从绘画而来，现在又将回归绘画”。他使用宝丽莱相机拍摄同一对象的不同局部，再拼合回原来的整体，创造了一种“再现目之所见”的“霍克尼式”拼贴。

在拼贴创作过程中，霍克尼以“透视需要被扭转”来挑战西方绘画的传统透视方法——焦点透视。《繁梨花公路》是他最具代表性的拼贴作品。这件作品呈现的是一个极为开阔的空间中的十字路口，这是一个典型的美国西部场景。

霍克尼在谈及这幅作品时说：“一眼望过去，你会觉得这件作品与常规的那种照片没什么两样。只有过个三十秒，你才会发现并非如此，因为你得走进画面。”

“在那里，你会觉得自己就站在地球之上——当然了，我们本来就是在地球上的某个地方——但是，在那里，你在某种程度上会更为强烈地感知到这一点。”

《更大的大峡谷》

Bigger Grand Canyon, 1998

受到大峡谷的巨大规模的启发，霍克尼从1982年开始拍摄这一自然奇观。“毫无疑问，站在大峡谷边缘的快感是空间感的，”他曾说。

19世纪画家托马斯·莫兰是少数曾成功地捕捉到大峡谷的规模和细节的艺术家之一。他的大峡谷被许多人认为是最著名的版本。但霍克尼想挑战这一点。他创作了更大的大峡谷——106 × 275英寸，超越了莫兰的111 × 170英寸。这幅作品由60块小画布组成，它们连接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视图，但依然只代表峡谷的一部分。微小的细节和戏剧性的远景同时出现在画面上，让它时刻能唤起一种史诗般的感受。

《穿红背带的自画像》

Self Portrait with Red Braces, 2003

这幅自画像创作于艺术家七十岁出头时。乍看之下，画中的霍克尼似乎是在直视观众的眼睛。但仔细观察后，会觉得他在绘画时可能是在看着自己的眼睛，或者是在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有趣的是，画中的霍克尼在画纸上只画了一道笔触，而我们作为观众，看到的显然是一幅完整的肖像。

这幅画中见不到霍克尼早期作品的精准性，而是采用了明亮的原色和粗犷的笔触，或许暗示了年龄的变化。

《花园》

Garden, 2015

这幅画以独特的蓝色露台为背景，中央设有游泳池，让人一眼就能认出是霍克尼自己的好莱坞花园。占据画面前景的仙人掌使花园成为干旱的加州充满生机和色彩的天堂。霍克尼采用了明亮的丙烯酸树脂作画，捕捉到了他在洛杉矶的家的活力。